没有人能登顶那座山。
1950年,当人类还未踏足8000米山峰时,法国人就在道拉吉里脚下发出这样的预言。十年后,除了一直未开放的希夏邦马峰,道拉吉里是全球最后一座未被登顶的8000米山峰。
直至今日,人类一次次踏上道拉吉里之巅,却从未自南壁登顶,那里依然是多数人心中不可攀登的路线。
4月29日,意大利登山者Simone La Terra(曾攀登过5座8000米级别山峰)在道拉吉里峰3号营地附近被发现死亡。此次他因强风吹走帐篷而失踪遇难,这是今年登山季第一起死亡事件。
雪崩、冰裂缝、暴风雪和难度极高的冰岩混合路线,让道拉吉里成为许多登山者心中最难到达的山峰之一。
在接近顶峰处有一段冰岩混合斜坡,是攀登中最艰难的路线之一。罗静在2014年攀登道拉吉里时曾感慨:
这段路是冲顶最危险的路段,尤其没有路绳的情况下,不能稍有懈怠。此刻想起老饶常说的"步步可死,步步求生",体现在这儿最为合适。(信息来源:《2014年登顶"魔鬼峰"道拉吉里(8167米)纪实——用我的温柔解除你的魔咒》刊于http://8264.com)
一场引人争议的山难
罗静想起的老饶,就是知名登山者饶剑峰。他也曾登顶道拉吉里,那次攀登中发生的山难让国人的目光一时都聚焦在这座"魔鬼峰"。
2010年5月13日,正是人类首登道拉吉里峰50周年纪念日。天气预报显示当天适合冲顶,凌晨1:30杨春风就带领队伍从7350米的营地出发了。这是一次商业攀登:
- 领队为杨春风;
- 攀登队长为张伟;
- 六名队员分别是饶剑峰、赵亮、李斌、楼国龙、张梁、韩昕;
- 每名队员都配备一名夏尔巴登山协作。
下午12:30,全部队员到达顶峰,合影留念后,于下午13:00开始下撤。这本是一次具有纪念意义的攀登,然而一连串的意外最终夺去了三名队员的生命。
第一次意外滑坠——登顶后,饶剑峰及其夏尔巴最先下撤。20多分钟后,张伟带领其他队员离开顶峰。行至8100米时,走在最先的张伟突然滑坠。
紧急制动后,他才发现自己滑坠近200米,整只胳膊近乎麻痹。惊魂甫定中,他和留守路绳的一名夏尔巴继续下撤。
目睹滑坠的惊险一幕,后边的队友都紧张起来,为安全起见,大家开始结组,在杨春风的带领下一点点下降。
三人相继遇难——下撤两小时后,风雪骤起,能见度下降。同时,全队人体力不一,速度越来越慢。队员李斌的体能消耗尤其严重,常常需要停下来休息。
行走在风雪中,队员的体感温度迅速下降,路绳也一直找不到,大队不得不解开速度极慢的结组队形,以小结组的方式继续下撤。
下午18:30,队伍下撤至7600米处,即将通过一段50米高的冰岩混合陡坡,李斌、楼国龙和一名夏尔巴协作结组走在队伍最后。此时,李斌已经体力透支,无法再行:
你们走,不要再拖。(信息来源:《道拉吉里山难录》刊于《户外探险》)
昏昏沉沉中,楼国龙听到了李斌最后的话。"魔鬼峰"真容乍显,李斌被永远留在原地,而另外两名队员也相继不幸滑坠:
- 队员赵亮体能透支,失足滑坠摔下山崖,被夏尔巴看见,并判断救援赵亮无望;
- 其余队员体能也严重不足,意识在缺氧状况下也不清醒;
- 队员韩昕,向下方摸索,失足滑坠下山崖。(信息来源:"杨春风高山探险公司"出具的《道拉吉里峰山难的最终登山报告》)
登山人要做什么梦——山难发生后,登山圈一时争议四起。山友十一郎认为这是一次达不到基本标准的"商业登山"个案,不论是组织者还是客户,都应从中吸取教训:
登山的人,都有自己的梦。登山的噩梦,意味着死亡。当前这股在国内"登山客户"中刚刚兴起的"14座8000米"迷梦,是不是该醒醒了?(信息来源:《登山应该做个什么梦?》刊于http://blog.sohu.com)
处在舆论的风口浪尖上,杨春风和张伟总结了山难原因:
- 商业操作上不成熟,组织管理不严密;
- 对道拉吉里峰线路、天气情况不熟悉和轻视;
- 登顶的企图心太重;
- 没有正确分析队员的体力和心态。(信息来源:张伟《道拉吉里山难回忆录》刊于法制晚报)
队友的遇难深深触动了张伟,之后每一次带队登山,他都要走在最后一个,或者和最弱的那一个在一起。杨春风则继续追求着14座8000米的目标,直到2013年,他和饶剑峰在南迦帕尔巴特遭遇恐怖袭击,不幸遇难。
雪山茫茫,生死皆在一瞬。
在EBC途中,Thokla Pass垭口矗立着几十座石碑,用以纪念在喜马拉雅遇难的登山者。纪念碑上,赵亮、韩昕、李斌这三位遇难者仍旧遥望着远方,群山已在他们身后,那里写着:
因为热爱生活,所以一切为了梦想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没有人知道,在喘着最后一口气时,登山者是否触摸到梦想的真实。逝者已矣,唯有道拉吉里依然巍峨洁白。
遥想人类与之第一次交锋,它也是这样沉默如谜。然而,山在这里,攀登者的向往就不会停止。
没有人能登顶那座山
1950年,法国人第一次来到道拉吉里脚下。那时还没有人能登上8000米山峰,而他们正是为了创造历史而来。
二战后,为激励国人的民族自豪感,法国组织了这次出征。登山者们带着200名搬运工一路跋涉,终于抵达东南岭。然而,眼前的一切很快浇灭了他们的万丈豪情。
山崖几近垂直,找不到一条足以通行的路线。他们大失所望,仅仅到达海拔5200米处,就立即转身离开。
一个月后,这支法国队伍最终创造了历史,成功登顶安纳普尔纳峰,人类第一次站在了8000米之上。而对于道拉吉里,队伍中的Lionel Terray留下一句话:
没有人能登顶那座山!
长达十年的尝试——安纳普尔纳之后,14座8000米山峰相继印上人类足迹。自法国人第一次尝试后,登山者从未停止对道拉吉里的挑战:
- 1953年,苏黎士阿尔卑斯俱乐部(AACZ)组队再次对道拉吉里峰进行了攀登,但只到达海拔7600米处。
- 1954年,阿根廷考察队沿瑞士人的路线进行了攀登,并在7200米处用炸药炸出了一块平地用于建营。在到达7950米时,天气忽然变差,他们只得遗憾下撤。
- 1959年,奥地利登山队首次尝试在东北山脊进行攀登,一名队员掉进冰缝遇难,他们最终到达7800米处。
经过十年尝试,依然无人征服"魔鬼峰"。1960年4月,一支瑞士、奥地利、德国、美国组成的国际联合登山队决心打破法国人的预言。
这是8000米山峰的首次国际攀登,他们动用了一架飞机运送人员和物资,在各营地间往返。然而,5月5日飞机意外坠毁,虽然无人受伤,但探险队的11名成员也因此被迫分成三组,孤立在不同的地方。
好在营地里有充足的食物和水,队员们继续向顶峰前进。5月13日上午8点,身在高处的六名队员开始冲顶。此时天气近乎完美,风雪都没了痕迹,经过4小时的无氧攀登,他们终于抵达峰顶。
当人类第一次站在道拉吉里之巅,Kurt Diemberger不禁感慨:
那里有着无法言喻的美丽,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决心登顶后,我们在山上和风雪搏斗了整整一个月,一次次遭遇挫折,又一次次回来。现在,我们终于站在这里——道拉吉里的顶峰上。(信息来源:http://mountainsoftravelphotos.com)
至今无人突破的南壁
漫长的首登终于实现,而登山者并未停下脚步:
- 1978年5月10日,日本登山队完成西南岭的首次攀登;
- 1978年10月19日,日本登山队完成东南山脊的首次攀登;
- 1984年10月23日,捷克斯洛伐克登山队完成西面的首次攀登。
在一次次尝试中,道拉吉里南壁最引人注目。这面宛如金字塔的山壁被称为"小艾格峰北壁",雪崩、雷电、岩雪混合等诸多因素,让多数人都称其为不可攀登的路线。
直到今日,所有从南壁登顶的尝试皆告失败,而登山者还在一次次发起挑战。
登山皇帝的两次失利——1977年,登山皇帝梅斯纳尔第一次攀登道拉吉里,南壁就让他心动不已:
从我第一眼看到南壁那时起,我就急不可待地想冲过去,找到路线,把队伍带上去。登顶不是最重要的。对任何一座8000米的山峰来讲,登顶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要有新的尝试。(信息来源:《道拉吉里峰的故事》梅斯纳尔/著,刘希凡/译)
面对登山者的热情,南壁爽快地给出回应:
在1977年我同它厮守的那四个星期之中,它带给我的就是暴力。(信息来源:《道拉吉里峰的故事》梅斯纳尔/著,刘希凡/译)
从山脚到山顶的3000米,一路崖石松动,险象横生。雾气能瞬间吞没周遭的一切,而随时爆发的雪崩更令人提心吊胆。坏天气如影随形,长达四周时间里只有两天可以攀登。
梅斯纳尔一直不死心,直到一次近距离的雪崩几乎将他埋葬,这位跃跃欲试的勇士才不得不放弃探险。
1984年,他再次尝试南壁路线,连日大雪又把他驱回山下。两次失利后,他在1985年选择从东北脊路线登顶,南壁攀登则化成了难以忘怀的记忆:
这是我参与过的最美丽和最具挑战性的攀登之一,甚至可能是第一名。(信息来源:http://himalayanpeaks.wordpress.com)
震撼登山界的一次攀登——多年来,各国攀登者也和登山皇帝遭遇一致,南壁冷傲地拒绝了所有人的来访,而Tomaz Humar是最接近成功的一位。
1999年10月25日,斯洛文尼亚登山者Tomaz Humar来到道拉吉里脚下。这次攀登对他来说,没有多余的选择:要么爬上山顶,要么沿着更容易的线路走下来,否则他将永远留在冰雪之中。
在此之前,有三名医生拒绝加入支持团队,在他们眼中,这次攀登无异于自杀,因为Tomaz Humar准备单人阿式攀登南壁。
他带着约100斤的装备出发了。攀登一开始就进展缓慢,冰雪不时掉下来,砸在他身上,他的背部和手臂都严重擦伤。第六天,他终于到达7200米,而巨大的山体告诉他——这里已经无路可走。他只好向右移动了1000米,改为沿着东南脊向上。
第八天,他丢下帐篷等装备,只带着背包上升到7800米。这里距离顶峰不足400米,而他已经没有水和食物,炉子也点不着。这一晚,他窝在睡袋里,尽量放缓心跳,熬过了寒冷一夜。
第二天一早,他丢下背包,轻装向山顶进发。此时,留在大本营的朋友通过电台告诉他天气恶化了。Tomaz Humar望向山顶,大风已起,他拿出儿子的照片,极度疲惫中,他仿佛听到儿子在叫他回家。那一刻他意识到:
如果执意继续下去,我会死的。(信息来源:《Climbing Lessons from the School of Tomaz Humar》刊于http://outsideonline.com)
Tomaz Humar虽然没有登顶,但他历时9天Solo到达8000米以上。这次攀登震撼了登山界。正如其传记《No Impossible Ways》的书名一样,他用行动证明着没有不可能的路线——包括不可攀登的南壁。
从"没有人能登顶那座山"的预言,到南壁路线的一次次尝试,细数人类在道拉吉里的足迹,恰是在屡败屡战中一次次粉碎不可能。
今年5月,79岁的西班牙登山者Carlos Soria(已登顶12座8000米山峰)再次挑战道拉吉里,这是他十年里的第九次尝试。然而,他在冲顶时遭遇大风,只能选择下撤。尽管挑战再次落空,Carlos Soria依然乐观,他写道:
这是一座绝对精彩、美丽的山,很高兴能多次造访这里。我从没后悔过,总有一天我们会上去……(信息来源:http://instagram.com)
在道拉吉里,传奇仍在书写。
编辑:苑城
首发于户外探outdo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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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户外探险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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