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评价「BBC纪录片：手机触摸屏让孩子更聪明」，电子产品或对孩子有积极影响？

真的很害怕对没有系统知识的人，断章取义地做出推断。

这类人要是会查一点文献就更可怕了，当他们带着主观性去查文献，也不了解那些期刊比较可靠时，甚至会得出和主流建议相悖的结论。


记得前几年和 @Zack西西爸 聊育儿，他说自己已经逐渐沉默了：你看的是系统，别人看的是碎片；你讨论的是成体系的理论，别人说的是个案。

就像你要求给孩子买安全座椅，婆婆却一瞪眼：那么多孩子不都是大人抱着坐在车上，也没见出事的啊！

题目的来源是每日经济新闻的微博，引用了BBC针对0-2岁孩子研究的最新纪录片。

但这个描述本身就有问题：「让孩子更聪明」？


  • 什么是聪明？

学界研究中并无「聪明」一词，与之最相近的大概是「认知能力」或者「智商」，它们通常包括感知觉、记忆、想象、经验、自我监控、动机等各方面的能力。


  • 「让孩子更聪明」？

目前针对0-6岁的儿童（包括婴儿）广泛使用的智力测验包括贝莉婴幼儿发育量表、格塞尔婴幼儿发展量表、卡特尔婴儿智力测验、画人智力测验等。

与成人智力测验不同的是，对婴儿期及学前期儿童进行智力测验的目的主要，了解孩子在各项目上的表现，再结合营养、健康状况，了解孩子是否有智力发育落后、肢体动作异常、某些特殊病症表现（例如唐氏综合症、脑瘫等）等异常状况。

BBC的纪录片中提到的，不过是孩子的部分精细动作能力（画直线、搭积木）更好，这只能证明孩子在智力测试中的2项成绩更好，并不意味着孩子就能更聪明！

甚至都不能证明孩子的整体精细动作更好，毕竟精细动作包括了手指的捏、握、屈、旋转、托、扭、拧、撕、推、抓、刮、拨、压、挖、弹、拍手、夹、穿、抹、拍、摇等细分动作。


  • 实验的科学性？

BBC的视频中选取了6名孩子来做实验，这位研究人员称自己此前选择了715名孩子进行研究，但研究的具体数据我们并未看到。

其实，对幼儿观看电视等媒体节目的利弊，学界一直原来也都争论得很厉害。


  • 对孩子注意力的影响

学者发现孩子看电视时间越长，注意力越差。

2004年，Christakis和Zimmerman等人对1,278名1岁幼儿和1,345名3岁幼儿进行了观察研究，在控制了孕妇产前物质使用、怀孕周期数、孕妇精神状况、父母亲社会地位等潜在变量后，他们发现1岁和3岁幼儿每天看电视的时间与他们7岁时的注意力状况均存在显著正相关。


接下来，学者发现，3岁以上的孩子观看教育类电视节目还好。

2007年，同个研究组又深化了他们的研究，结果发现，3岁前的幼儿观看教育类电视节目的时间长短，与其5年以后注意力的状况没有显著关系。由于和自己团队在2004年研究的结论看似不同，因此作者意识到，教育类电视节目不同于非教育类电视节目，而节奏较慢的电视节目可能不会对3岁左右的幼儿大脑产生过度刺激。


学者甚至指出，孩子观看电视时长，与注意缺陷和多动障碍（ADHD）症状存在显著的正相关。

2007年，Miller等人对170名2-5岁学龄前儿童的研究发现，在控制了其年龄、性别、父母经济地位等变量后，这些幼儿看电视的时间与老师所报告的幼儿ADHD症状之间存在显著的正相关。


看电视影响幼儿注意力的原因是什么呢？

2010年，Barr和Lauricella等学者认为，这是因为孩子无法理解电视的内容，所以看一会就会将注意力转移至手里的玩具，但电视节目的声光会再次吸引孩子观看，进而导致孩子在看电视和现实世界中反复切换，扰乱幼儿抑制性控制的过程，从而导致其注意力不集中。



  • 对孩子语言发展的影响

2007年，没错，又是Christakis和Zimmerman的研究小组，发现过多接触电视的婴儿，其语言能力的形成和发展会出现延迟。

同年，另一组来自日本的研究者Tanimura和Okuma研究发现，婴儿6个月时看电视的时间与其14个月时较低的语言能力水平有关系。不过，如果他们6个月时看的成人电视节目越多，14个月时语言能力水平越低；相反，如果6个月时他们看的是教育类节目，则与14个月时的语言能力水平没有相关性。


为什么看电视就会让孩子语言发展缓慢呢？

2008年，Mendelsohn等人针对低收入家庭的研究发现，孩子看电视的时间越长，与父母的语言互动就越少；2009年，上面那个研究者之一的Christakis带领另外一队人马针对2个月-48个月的婴幼儿展开了研究，发现看电视这一活动减少了他们发声的次数和与父母对话的次数。


主要还是看节目词汇量和语速，与孩子学习能力的匹配。

2005年，Linebarger和Walker等人研究发现婴儿的语言发展情况与其收看的电视节目类型有关：30 个月的婴儿收看《天线宝宝》与较少词汇量存在正相关；收看《芝麻街》与较少词汇量则没有相关性。


研究发现，18个月及年龄更大的孩子能从电视等媒体中获得最大得语言收益：因为他们已经具备了一定的词汇量，因而能更好地理解电视节目得内容；2岁以上的孩子甚至可以通过使用屏幕来强化或抑制其语言技能——这大概就是为什么美国儿科学会2015年之前，以2岁为界限来判定是否能给孩子观看电子媒体节目。


  • 对孩子执行力的影响
执行能力包括一系列的认知和行为过程，包括抑制过程、工作记忆、注意力分配和转移，以及情绪调节等。

2010年，Barr和Lauricella的团队针对1-4岁幼儿的研究发现，他们看成人节目（新闻、电视剧和体育比赛等）的时间越长，执行能力越差；而看儿童教育类节目的时间长短则与执行能力没有相关性。


上面我们提到节奏较慢的教育类节目不会对孩子的注意力产生影响；在执行能力的研究领域内，也是如此。

2011年，Lillard和Peterson等人将60名4岁的幼儿分为3组，分别观看为期9分钟的快节奏卡通电视节目、慢节奏教育电视节目和画画，结果发现只有快节奏节目会对幼儿的执行能力产生消极影响。其原因可能是当孩子难以理解快节奏节目的内容时，会影响注意力分配和转移等一系列执行能力。


  • 对孩子睡眠的影响

2004年，Van Den Bulck的针对1,546名幼儿的研究发现，卧室里有电视的孩子比卧室里没有电视的孩子睡得晚、起得晚，且自己感到更为疲倦。

2007年，Dworak等人针对11名幼儿的研究发现，过度看电视对其睡眠模式没有影响，但会导致睡眠效果显著下降。


  • 对孩子行为习惯的影响

美国当代心理学家阿尔伯特·班杜拉提出了社会学习理论，认为电影、电视等媒体中出现的暴力行为对会孩子产生负面影响。他的研究发现，观看了男子猛揍玩具娃娃电影的孩子，在随后更多地表现出对房间里玩具娃娃的攻击性行为。因此，也有不少研究者认为，如果幼儿经常观看暴力镜头，容易在现实中模仿这些行为。


  • 孩子能区分电视和现实吗？

研究发现，婴儿在知觉、认知和社会性发展上的不成熟使其难以将二维媒体中获取的信息转换为现实世界里的内容。

1981年，Jaglom和Gardner对2-5岁儿童的纵向观察发现，2岁婴儿认为电视的世界是被限制在电视机橱中的，到3-4岁时才意识到电视中的事件或者人物不能立即影响他们，并倾向于认为电视内容都不真实。2008年，Cleveland和Striano研究认为，学步期儿童日常收看的电视和视频都不是互动式的内容，从而让他们认为这些视频材料既不 真实，不是可用于现实世界的真实信息。

国内也有相关的研究。2007年，郭力平等人对2-3岁儿童对视频信息的理解特点研究发现，较之于2-2.5岁的儿童，3岁儿童能顺利地从视频获得并运用表征信息。


  • 新的变化

随着电子媒体节目产生了越来越多的有益变化：增加了和孩子之间的互动性（感谢触摸屏），更多优质的教育类节目开始出现，学者将更多积极因素，例如「亲子互动」等纳入研究中。

还是郭力平，2007年他领衔了另一项针对婴儿视频对1-2岁儿童亲子互动的研究，发现：1-2岁的孩子，在父母在场时，适量接触视频，尤其是文化适宜且有亲子互动示范和相应激励场景的视频，对亲子互动是有积极意义的。

由此可见，电子媒体节目对孩子的影响是复杂的。


首先，要看到底是怎样的视频内容。

是否有互动性，是否有暴力色情内容（参见去年大规模爆发的elsagate事件），是否是针对特定年龄的节目，是否是教育类节目。


其次，要看孩子如何观看。

是孩子自己在触摸屏上随意滑动和观看，还是父母陪同观看？父母陪同观看时，是在一边自己玩手机、做事，还是将其作为讨论素材，引导孩子观看？


最重要的是，孩子观看媒体节目的机会成本。


美国儿科学就曾列举一系列孩子在看电视时的机会成本，认为他们本可能不看电视，而进行以下活动：

Asking questions | 提问
Solving problems |解决难题
Being creative | 发挥创造力
Exercising initiative |积极锻炼
Practicing eye-hand coordination | 练习手眼协调
Scanning (useful in reading) | 记忆
Practicing motor skills |骑车
Thinking critically, logically, and analytically | 锻炼逻辑分析能力
Practicing communication skills | 练习交流技能
Playing interactive games with other children or adults (helpful for developing patience, self-control cooperation, sportsmanship) | 和小伙伴以及大朋友玩需要团队合作的游戏

还有研究发现，孩子看电视的时候喜欢吃零食，所以看得越久、吃得越多，从而使孩子更容易胖，并更容易得高血压……


没错，这些研究讲的都是「机会成本」——当孩子进行「看媒体节目」这一仅需要坐着不动（或者有少量互动的点击、滑动行为）的活动时，错过了原本可以用来锻炼各项能力的机会！


所以，回到题干本身，玩手机触摸屏会让孩子进行点击、划动、拖拽等动作，从而提升这方面的精细动作能力，但是孩子的发展能力至少包括大运动能力、精细动作能力、认知能力、社交能力、语言能力、逻辑能力等等——岂是一个精细动作能力的提升，就能概括的？


想象一下，当孩子在父母的陪伴下，用手指画在纸上自由地涂抹、连点、绘画，父母还会因为他的每一次尝试进行赞叹和肯定，并且用语言向他描绘「哇，你花了一个紫色的圆形额！还能画些什么？」——这种手指画的练习，相比孩子独自玩触摸屏，不仅能锻炼孩子的精细动作能力，还能让他了解颜色、形状，锻炼他的感知觉，学到更丰富的语言表达，并增进和父母之间的亲密关系。


相形之下，孩子玩触摸屏，是不是错过了很多？


毕竟，精细动作会随着身体的发育逐渐发展，也可以通过熟能生巧的训练追赶上；但是学界的共识是，2岁左右孩子语言能力，几乎能决定其未来的语言水平！

不过，时代在进步，优秀的电子媒体节目也越来越多，就连美国儿科学会，也从前几年的坚决不让任何2岁以下的孩子观看电视（没有任何互动性，教育类节目很少，还无法主动选择观看内容），变成了2016年的不让1岁半以下的孩子观看电视（最早观看时间提前了半年），到2018年10月，重新更新了有关儿童电子媒体管理的指南。


那么，美国儿科学会有哪些具体的建议呢？


  • 1岁半以下

尽量不要接触任何电子屏幕


  • 1岁半至2岁

尽量少让孩子看电子屏幕。

如果宝宝在观看电子屏幕，旁边需要有一名成人陪他一起看，并且一边看一边解释屏幕上的内容和情节，与孩子谈话。例如，与家人偶尔的视频聊天是可以的。

如果要让孩子看媒体节目，尽量选择针对这个年龄段孩子的、高质量的节目。

尽量不要让宝宝自己一个人观看。


  • 2岁至5岁

每天观看时间不超过1小时。

选择有互动性、非暴力、教育类和亲社会的媒体节目。

和孩子共同观看或一起玩耍。

为孩子寻找其他有益于身心健康的活动，用以替代孩子看电子设备的时间。


其中，2-3岁的孩子可以从专门的教育类节目中学习一些词汇，但需要家长陪伴、讨论和重复；3-5岁的孩子可以观看诸如芝麻街（sesame street）等优质电视节目，学习各项技能。


美国儿科学会还对儿童如何使用APP和电子书提出了建议：


大多数号称教育类的APP都是以死记硬背技能为目标的，比如记住字母ABC、数字1-20、各种形状等。

但是，这些知识仅仅是上学前的很小一部分准备工作而已。

要想顺利适应并在学校生活中取得成功，孩子还需要学习更多的技能，包括控制冲动、情绪管理、创造性、灵活的思维等——这些宝贵的技能只有在孩子们与家人、朋友的真实社交活动中，才能学会的。


至于电子书，通常有太多的音效和视觉效果，有时会分散孩子的注意力，让他们错过故事本身，不如从印刷书中学得好。

如果家长想和孩子分享电子书，最好选择不「花哨」的电子书，同时与孩子一起阅读和讨论。


有的时间段，需要尽量不使用任何电子设备。

  • 睡前1小时避免孩子接触电子设备或屏幕，以免过度刺激让孩子睡不好。
  • 用餐时间，全家都不要使用电子设备。
  • 陪孩子玩的亲子时间，拿开手机，才有高质量的陪伴。


美国儿科学会承认，电子媒体对安抚孩子确实有「奇效」，比如在医疗过程（打针、冰敷等）或者飞机飞行过程中。

但是，过度依赖用电子媒体来安抚孩子，是有问题的。

因为，当孩子出现情绪问题时，父母并没有对症下药地去解决问题、控制情绪，仅仅只是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

长此以往，孩子会有潜在的心理健康和情绪管理问题。

育儿路上，我们还会遇到很多这种貌似惊人的结论。

Don't Panic.

只许记住，孩子3岁以前，父母的悉心陪伴和引导，让孩子在规则和边界内自由舞蹈，鼓励他们的探索和独立，相比其他总要你花钱的早教项目，一定是完胜的。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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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How to Make a Family Media Use Plan. American Academy of Pediatrics (Copyright © 2016). How to Make a Family Media Use Plan

拓展阅读：

如何看待Elsagate事件，大规模儿童不宜内容被伪装成无害内容向儿童播放？右脑开发是伪科学吗？4 岁儿童智商水平达到 148 意味着什么？该怎么培养？

来源：知乎 www.zhihu.com
作者：Cecil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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