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演义】菌丝

自从巨大的Prototaxites(参见第一百三十七回 蕈丘)消失后,真菌似乎就从地球上隐形了。然而化石证据显示,真菌其实无处不在,无孔不入,它们和动植物一起,塑造着整个生态系统的面貌,影响着生命演化的走向。


在这张复原图上有鳞木,封印木,芦木,轮叶,辉木,种子蕨,科达木,节肢动物和四足动物,所有这些动植物的体表或体内,还有土壤和水体中,都有真菌在滋长。图片来源自网络。


绝大多数石炭纪的真菌化石都是一些微小的丝状或者球状结构,只有用高倍显微镜观察动植物组织化石的切面才能发现。下面是一些例子:


石炭纪木本石松周皮组织(A-D)里的真菌体。图片来源自[1],F–I标尺长度5微米。


石炭纪科达木叶片(A-C是叶片的截面)组织内的真菌体。图片来源自[2],F标尺长度10微米。


石炭纪楔叶类叶片(1,2是叶片的截面)组织中的真菌体。图片来源自[3],4-8标尺长度10微米。


这些细丝(菌丝,hyphae)是真菌的基本结构单位。菌丝分为有隔菌丝(Septate hypha)和无隔菌丝(Coenocytic hypha)。前者是由许多细胞依次连接组成,细胞之间被细胞壁隔断,每个细胞内有固定数目的细胞核。后者没有隔断,细胞质在整个菌丝体内流动,可以看作是一个分枝的多核细胞。


有隔菌丝(a)和无隔菌丝(b)示意图。演化程度高的真菌多是有隔菌丝,无隔菌丝存在于原始真菌和其他一些形似真菌的生物中。图片来源见水印。


真菌菌丝的外观。肉眼能观察到的是无数菌丝茂密生长后聚集盘绕成的菌丝簇。单根菌丝只有一个细胞粗细,而且无色透明,不用显微镜根本看不到。图片来源自网络。


真菌学是个天坑。如果把分类,演化,形态和繁殖等等展开细说,"演义"的篇幅根本不够。这里只能稍微提一下:真菌界和动物界同属真核生物六大分支中的后鞭毛生物(Opisthokonts,参见第一百七十四回 Single Cell),它们发展出和动物完全不同的生存模式。组成菌丝的每个细胞几乎一模一样,没有组织和器官的分化,依然可以完成各种复杂的生命活动。真菌没有骨骼和肌肉,却能够支撑和运动;没有神经和大脑,却可以交流信息;没有胃肠,却可以消化分解几乎一切有机产品;没有腺体,却可以制造自然界最复杂的物质:从最浓郁的醇香,到最刺鼻的恶臭,从最鲜美的珍味,到最猛烈的剧毒,从最高效的抗菌素,到最神秘的迷幻剂。


主要真菌类群的演化关系。由左至右:担子菌门(Basidiomycota),子囊菌门(Ascomycota),球囊菌门(Glomeromycota),接合菌门(Zygomycota),壶菌门(Chytridiomycota),动物界(Animalia)。图片来源自网络。


前面列举的三种化石真菌都属于接合菌门,这也是石炭纪最常见的真菌类型。此外,研究者推测巨型Prototaxites属于球囊菌门,壶菌门也在泥盆纪出现。子囊菌门和担子菌门被称为"高等真菌",最早的担子菌也出现在石炭纪[4],在未来,担子菌将成为分解木质素的主力,把生物圈的碳循环重新拉回平衡状态。


A和B是泥盆纪淡水甲壳类Lepidocaris rhyniensis的冬卵,在这块卵堆上发现了壶菌Cultoraquaticus trewini的菌丝(C)和游动孢子囊(D)。这些卵没有被感染的迹象,真菌可能只是分解孵化后的空卵壳。图片来源自[5]。


Lepidocaris rhyniensis(A)可能和现代丰年虾(C)一样生活在临时性的水洼中。用厚壳的冬卵(B,D)渡过旱季(参见第一百四十四回 水洼)。壶菌很可能就在干涸的水洼里回收甲壳动物尸体上的营养物质。图片来源自[5],标尺长度20微米(B)和95微米(D)。


一种现代壶菌的显微照片,特征是根状的菌丝和膨大的游动孢子囊。图片来源自网络。壶菌门是真菌中最原始的类群,也是唯一会产生带有鞭毛,可以游动的孢子的类群。


除了寄生和腐生,许多真菌还演化成了掠食者,它们的菌丝上生有特殊的捕捉器,可以抓捕并杀死土壤和水中的小生物,比如单细胞的变形虫,多细胞的轮虫和线虫等等,消化它们的身体。


Amoebophilus simplex(捕虫霉目,Zoopagales)用特化的吸器(haustorium)侵入变形虫细胞内夺取营养,菌丝钻出宿主体外传播孢子。图片来源自网络。


Lecophagus 属的捕食性真菌生活在淡水中,它的菌丝上会长出带有粘性的触须(上图中的吸盘状结构),用来捕捉猎物(图片右侧即是一只被抓住的轮虫)。图片来源自[6] ,标尺长度50微米。

这段Lecophagus属真菌的菌丝体抓到了许多轮虫。接下来,它的菌丝将会侵入轮虫体内,掏空猎物。图片来源自[6] ,标尺长度200微米。


捕食线虫的真菌Arthrobotrys conoides。它的菌丝会形成类似套索的环状结构,当线虫从环中间钻过时,套索就会突然收紧,牢牢钉住猎物,然后菌丝就会侵入虫体,吸收营养。图片来源自[7]。


白垩纪的琥珀中发现的菌丝套索(A,B),E是这种真菌捕食线虫的示意图。图片来源自[8],标尺长度10微米。这是捕食性真菌最早的证据,考虑到这几类生物的出现时间之早,共存时间之久,真菌演化出捕食行为可能还要早得多。


真菌很可能为植物登陆提供了巨大的助力(参见第一百三十七回 蕈丘),植物也给予了真菌丰厚的回报。茁壮生长的植被给裸露的岩石圈铺上了一层湿润肥沃的有机地毯,就像一个超大的培养皿,真菌的菌丝在其中恣意蔓延,横行无阻。


当环境适宜,水分营养充足时,成熟的菌丝会按照一定方式紧密排列,组成有固定形态的繁殖器:子实体(sporocarp)。担子菌和子囊菌的子实体往往造型奇特,就是人们最熟悉的蘑菇木耳灵芝马勃竹荪羊肚菌等等。石炭纪真菌的子实体都很小,也没有演化出复杂的结构。


石炭纪真菌子实体Dubiocarpon(A)只是两层细胞围成的空心微球(标尺长度0.1毫米)。这个Dubiocarpon有点特别:它被另一种真菌寄生了。C图箭头标出了寄生真菌的菌丝侵入的位置(标尺长度10微米)。D,E,F是侵入子实体内的寄生菌丝。图片来源自[9]。


另一种石炭纪真菌Traquairia的子实体也是空心的小球,但表皮上多了一些装饰结构。图片来源自[10],1图标尺长度0.1毫米。

Traquairia子实体复原图,张牙舞爪看着挺奇怪的。未来,真菌的子实体还会变得更大更怪异。图片来源自[10]。


关于真菌的更多内容留待以后的章回中介绍。最后说一下两类经常被误认为是真菌的真核生物:黏菌(Myxogastria)和卵菌(Oomycete)。黏菌属于变形虫界(Amoebozoa),它们的细胞没有细胞壁,可以伸缩变形,包裹吞食细菌,孢子和各种有机残渣。卵菌则属于SAR超群中的异鞭毛类(Stramenopiles),和褐藻,黄藻,金藻,硅藻等等亲缘关系更近,可以看成是一类失去了光合能力,营寄生和腐生生活的藻类。完全不相关的几类生物演化出相似的形态,足以证明这种生存模式的成功。


我们看到的黏菌就是一大堆变形虫细胞聚集在一起,共享营养,传递信息,组成类似多细胞生物的有序结构。图片来源自网络。


水霉是淡水卵菌的总称,它们不但分解尸体,还会感染多种水生动物,引起水霉病。图片来源自网络。


寄生在石炭纪种子蕨Lyginopteris oldhamia茎组织内的卵菌孢子囊。许多现代卵菌也会侵染植物,造成病害。图片来源自[11],b图标尺长度25微米。



地球名片

生物分类:真核生物域-后鞭毛生物-真菌界-接合菌门

存在时间:出现时间不明 至 现代

现存种类:约1050种

化石种类:不明

生活环境:陆地,寄生

代表特征:接合孢子

代表种类:毛霉,虫霉,捕虫霉


参考文献:

[1] KRINGS, M., DOTZLER, N., TAYLOR, T.N., et al., A fungal community in plant tissue from the Lower Coal Measures (Langsettian, Lower Pennsylvanian) of Great Britain.
Bulletin of Geosciences 85(4), 2010, 679–690

[2] KRINGS, M., TAYLOR, T.N., DOTZLER, N., et al., Fungal remains in cordaite (Cordaitales) leaves from the Upper Pennsylvanian of central France. Bulletin of Geosciences 86(4), 2011, 777–784

[3] Nora Dotzler, Thomas N. Taylor, Jean Galtier, et al., Sphenophyllum (Sphenophyllales) leaves colonized by fungi from the Upper Pennsylvanian. Zitteliana A 51 (2011), 3-8

[4] Michael Krings, Nora Dotzler, Jean Galtier, Oldest fossil basidiomycete clamp
connections. Mycoscience (2011) 52: 18–23, DOI: 10.1007/s10267-010-0065-4

[5] Strullu-Derrien C, Goral T, Longcore JE, et al., A New Chytridiomycete Fungus Intermixed with

Crustacean Resting Eggs in a 407-Million-Year-Old Continental Freshwater Environment. PLoS ONE 11(12): e0167301, (2016), doi:10.1371/journal.pone.0167301

[6] Edyta Fiałkowska, Agnieszka Pajdak-Stós, Temperature-Dependence of Predator-Prey Dynamics in Interactions Between the Predatory Fungus Lecophagus sp. and Its Prey L. inermis Rotifers. Microb Ecol, 2017, DOI: 10.1007/s00248-017-1060-5

[7] Margarete Kimie Falbo, Vanete Thomaz Soccol, Itacir Eloi Sandini, et al., Isolation and characterization of the nematophagous fungus Arthrobotrys conoides. Parasitol Res (2013) 112: 177–185, DOI: 10.1007/s00436-012-3123-3

[8] Alexander R. Schmidt, Heinrich Dörfelt, Vincent Perrichot, Carnivorous Fungi from Cretaceous Amber. Science 318, 1743 (2007), DOI: 10.1126/science.1149947

[9] Michael Krings, Nora Dotzler, Thomas N. Taylor., Mycoparasitism in Dubiocarpon, a fungal sporocarp from the Carboniferous. N. Jb. Geol. Paläont. Abh., 262 (2011): 241–245

[10] Michael Krings, Thomas N. Taylor, James F. White Jr., Fungal sporocarps from the Carboniferous: An unusual specimen of Traquairia. Review of Palaeobotany and Palynology, 168 (2011), 1–6

[11] C. Strullu-Derrien, P. Kenrick, J. P. Rioult, et al., Evidence of parasitic
Oomycetes (Peronosporomycetes) infecting the stem cortex of the Carboniferous
seed fern Lyginopteris oldhamia. Proc. R. Soc. B (2011) 278, 675–680, doi:10.1098/rspb.2010.1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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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知乎 www.zhihu.com
作者:攀缘的井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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